> ͬ > 六州歌头 > 第114章
    明岄及时地将他踢开,然后把轮椅连同傅景书抱过门槛。

    小厮揉着屁股爬起来,打算嬉皮笑脸赔个不是顺便再讨一回封口费。

    嘴皮子刚张开,就听一句“杀了。”

    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是什么意思,便有一把刀捅进了心口。

    小厮滚下台阶,横在露天的庭院里。

    一锭白银自他怀里滚出,因先前时不时就握在手里,银锭还带着些许体温。

    然而不过一息,便被落雪覆盖,迅速失了温度。

    “这天冷哟,手指都要冻僵了。”顺喜端了盏茶,塞到跪在地上的人手里,“喝杯热茶,暖一暖。”

    陆双楼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多谢公公。”

    而后捧起茶盏,小心喝了一口,热茶下肚,才惊觉自己冻得麻木了。

    他被漆吾卫带到这里,大太监让他在殿外跪着等皇帝召见。

    他只知道这里是崇华殿,被带来的原因却一概不知。

    “陛下正在抄经,待他抄完……”顺喜还没说完,便听见殿里有了动静。他立刻示意少年人,“好了,进去吧,快去。”

    陆双楼便踉跄着起身,懵着脑子进了内殿。

    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自己能惊动漆吾卫的原因,就是先前杀了陆王氏母子。

    内殿极大,明明摆放着许多东西,但看起来仍然空空荡荡。

    明德帝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正收拾笔墨。

    陆双楼再次下跪行礼,心里却升起一丝丝不服。

    升朝时刻意忽视朝官抛妻弃子之事,下了朝却要为另一方出头。

    何其偏袒。

    就因为身世不同么?

    却听皇帝问道:“听说你杀了你嫡母和弟弟?”

    “不。”陆双楼压下心底的怒与恨,叩头,咬牙道:“草民母亲早逝,更无兄弟。”

    “嗯——”明德帝揣着手,自书案后踱出来,“那你爹呢?”

    陆双楼心一横,答出心中所想:“只恨不能手刃。”

    明德帝踱到少年人跟前,左右绕着打量。

    陆双楼见那双缀着明珠的软鞋走出视野,微微抬眼,正与蹲下来的明德帝撞个正着。

    一双眼里溢满了不服的恨,一双眼里深沉得看不见情绪。

    陆双楼想着反正死定了,也就无所畏惧地与皇帝对视。

    对视越久,他心底所有阴暗的情绪就越浓重。

    半晌,明德帝突然站起,哈哈大笑。

    “不错。”他笑罢,喊道:“陈林,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应了声“是”,抓着少年人的肩膀把人拎起来,出了殿才放手。

    陆双楼跌跌撞撞地跟着那个人走,雪落了满身。

    此刻他依然觉得冷,但却更想暖和起来。

    他想,同窗,你说得对。

    活下去真好。

    他突然很想再见一见贺今行。

    只是他隐约明白,自漆吾卫出现的那一刻,他的未来就无法再自己做主。

    春闱也好,远调也罢,本就无法实现,就当做一场梦罢。

    陆双楼跟着陈林出了午门,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回忆,脚步却渐渐放稳,脊背渐渐打直,有余力打量走在前面的人。

    陈林是一个身材、形容、气质等等各方面外在都很普通的人,若非专门提醒,实在很难注意到他。但真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危险,极度的危险。

    他心下已有身份猜测,此人多半就是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漆吾卫统领。

    他开始猜自己要被带去做什么,散漫状态下随意偏头一瞥,却见远处石灯上落下个人影。

    下一息,隔着十来丈距离的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

    陆双楼嘴唇蠕动片刻,费尽力气才没把“今行”二字叫出声。

    然而陈林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一刻便身形暴起。

    贺今行暗道倒霉,刚潜进来就遇上陈林。

    好在他比陆双楼要早一息发现他们,落下来的同时就摸出怀里的东西放到石灯上,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宫外跑。

    眨眼间,陈林就追着贺今行出了宫城。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外,陆双楼走到那石灯旁,把上面的东西拿起来。

    却是一串冰糖葫芦。

    他握在手里,余温微凉。

    第048章 四十五

    天上夜幕似厚毡,脚下屋檐连成片。

    大雪弥漫的中间,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皆用尽全力飞速地奔跑纵跳。

    跃过的院落里不时有未尽的灯火,但贺今行难以分神去看。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一心二用,一面想陆双楼的情况,一面想怎么才能甩掉身后的尾巴。

    陈林紧追不舍,但他绝对不能和陈林起正面冲突。

    陈林成名数十载,不入江湖,确是在整个大宣都排得上名号的高手。

    他只能拼一拼轻功,交起手来毫无胜算。

    一路狂奔到这片民居的最后一条屋脊,前方是数丈宽的大街。

    贺今行步伐慢了一瞬,便听背后传来微小的“咻”声。

    来不及回头,他一个鹞子翻身,途中见一把柳叶刀擦着他的腰线飞过。

    来得正好。

    他旋身落直,一踏屋脊前端的兽头,乘着风凌空,飞跃到半空将要坠下时,那枚柳叶刀正好到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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