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往年这种时候赵岁岁肯定是家里最忙的那个,赵家的汉子本就不多,赵岁岁时不时地就得跟着去地里忙活,丝毫没因为哥儿的身份能少做上一些&ash;&ash;甚至反倒还要因此比汉子多做上不少活计。<br />
毕竟汉子们下地回来就直接要吃饭洗漱了,他们是不会屈尊降贵跑到灶房里忙活的,对这些汉子来说这都是家里的婆娘们该做的活计,会丢他们的面子气概,赵岁岁还得急急忙忙地赶到灶房里面给他们准备食物。<br />
偶尔赵老太太或赵岁岁他娘也能帮着做上一顿,但那到底还是少数,总的下来还是赵岁岁做的次数更多。<br />
今年赵岁岁一直和戚长夜在山里忙碌,忙着采摘各种东西忙着积累过冬的吃食,也没什么人去打扰他们的生活,赵岁岁都快忘了这些事情颇有些不知外界岁月几何的意思,戚长夜倒是知道一些,但也没怎么同赵岁岁说,现下赵岁岁再想起来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讽刺:“我不在家,爹娘的年纪又不小了,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去收地里的东西,恐怕连久不下地的爷奶他们也要跟着忙碌起来。”<br />
谈话间的功夫,他们两个也逐渐走出了村子的主路,拐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偏僻小道上。<br />
“怎么?心疼了?”戚长夜看他一眼。<br />
赵岁岁笑:“这话说来是我不孝,但我没有。”<br />
“我一点都不心疼。”<br />
在这样的以父母以长辈为尊的朝代里面,说这种话简直是等着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骂,严重些的甚至能被拉到官府里面打板子治罪,当今天子以仁孝治国,区区一个孝字能扯出不少文章来,戚长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让旁人听见。”<br />
赵岁岁继续盯着他笑,一双杏眸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爱慕和信任:“戚大哥放心,我不是傻子,这种话我只在私下里……我只在你面前说。”<br />
戚长夜难以招架他这样的眼神,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br />
“对了,虽然我并不觉得赵家的人有胆子上门来以孝道威胁你回去做些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倘若他们真的来了……不用担心,让他们直接过来找我就是。”<br />
赵岁岁眨眨眼睛:“他们只会在窝里面横,绝对不敢找过来的。”<br />
“还有件事,”赵岁岁抬眼盯着戚长夜看:“戚大哥,你刚刚说了好长的一句话。”<br />
戚长夜:“嗯?”<br />
戚长夜:“……嗯。”<br />
赵岁岁转过身子,有些雀跃地朝前走着:“戚大哥在外人面前可都是不爱说话的。”<br />
戚长夜叹气,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往前:“我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又不是是个哑巴。”<br />
他在褚掌柜在村里镇上的那些人面前也是能够正常沟通的啊。<br />
赵岁岁却摇头:“是的,但这不一样。”<br />
他没有说哪里不同,他只是继续朝着前方走,戚长夜跟在他的身后,就见着他脑后束着的那根鹅黄色的发带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左右摇摆起来。<br />
---<br />
诚如赵岁岁所言那般,赵家的确忙昏了头。<br />
赵家的人可不像戚家那么多,他家总共就五个汉子,赵老头月初在田里摔了一跤,伤筋动骨地窝在院里将养了小半个月,现在身上还没见好,赵小弟又岁数太小连锄头都提不起来。<br />
赵家倒是还有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却仿着袁童生去读书识字&ash;&ash;他也不像袁童生那样拜了夫子正经地学,他是直接跟在一个略识得几个字的汉子旁边混日子偷懒,有赵年年这个一年到头都要生病抓药的病号在前,赵家哪儿再养得起个读书郎啊?<br />
去了这三个人,赵家便只剩下赵岁岁和赵年年的爹了。<br />
这两个爹倒确实是干活的料子,可秋收总共就赶着那么几天,要这两个汉子一口气把这么多地全部收完……没病也得累出些好歹出来。<br />
以前赵老爹身子爽利,再加上赵岁岁这个干活的好手,四个人咬牙忙上几天就能将地里的东西全部收完,甚至还有余力赶着赵岁岁去袁家帮做些农活。<br />
毕竟是早就定好的儿夫郎,村子里面人尽皆知,对方家里忙不过来他过去帮把手也不算出格。<br />
今年赵岁岁就这样离开了赵家,赵老爹又意外出事,地里的收成便全部落在了这两个汉子身上,刚收上一天两人就已经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擦着汗水揉着腿肚子对着那片看不到头的地唉声叹气。<br />
想歇会儿吧又不太敢,抢收抢收抢的就是那么几天,趁着天好的时候偷懒歇了,等下雨了该怎么办?难道能眼睁睁看着粮食都毁在地里吗?<br />
赵年年他爹愁了半天,最后拉着一板车的粮食回了家里,不得不将剩下的赵家人都喊了过来,虽然赵老汉身上有伤干上一会儿就得歇上一会儿吧、虽然赵老太和魏桂香一直指使着赵岁岁干活自己已经好几年都没下过地了吧……总之除了赵年年以外,整个赵家能走能动的全部都给招呼了过来。<br />
干点是点儿啊,能收一垄是一垄能割几捆是几捆啊。<br />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br />
“你个糟心的懒蛋玩意儿,才割了多少就开始喊累?老婆子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开始偷起懒了?”<br />
“阿娘,我这不是太久没干了吗?冷不防上手肯定有些不习惯啊。”魏桂香脸上满是讨好,转身却是一个白眼&ash;&ash;老不死的,说的仿佛你做的多一样,一大上午就弄了那么一点儿也好意思来教训我!<br />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爹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了,阿苗阿福你们两个先干着,爹坐在这里歇上一会儿……”,赵老汉说着就转过身子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之上。<br />
赵年年他娘转过头时就见着身边的人连着坐下了好几个,立时也有些不太高兴,眼珠一转便唉声叹气起来:“唉,我家年年自己在家,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唉……”。<br />
她不提赵年年还好,一提赵家的好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魏桂香狠狠瞪了她一眼:“好端端地提那晦气东西做什么!”<br />
周氏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嫂嫂,年年是我的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br />
一侧的赵阿福也阴沉了脸。<br />
话刚出口魏桂香其实就有些后悔,不过她本来就是这样心直口快说话不过大脑的人,又素来蛮横不讲道理,说都说了也拉不下脸去回头道歉,只硬着头皮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让戚家的村霸把我的岁哥儿给抢走!”<br />
周氏险些没笑出声来:“抢走?魏桂香,你说这话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明明是你自己将好好的哥儿给卖给了癞子,现在又说是被抢的?”<br />
魏桂香冷笑:“要不是他掉进河里坏了名声,我会愿意担这买卖亲生哥儿的骂名?周晓蝶,别以为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在那之后没过几日你家年哥儿就偷偷揣了包狗肉回家!”<br />
赵阿苗和赵阿福并不知道狗肉的事情,毕竟这两个汉子更多时间都在地里面忙活,起初还有些想不明白,但没过多久也都纷纷记起来了突然发疯撕咬赵岁岁的那条疯狗,当时村里还有人悄悄找过那条疯狗,毕竟也是顿难得的荤腥,奈何那狗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儿动静都找不见了。<br />
&ash;&ash;原来竟是进到了赵年年的肚子里吗?<br />
不过随即又疑惑起来,赵年年身体确实不好,连赵岁岁这样身强体壮的都奈何不了那只疯狗呢,赵年年怎么可能制服得了它?年哥儿长到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他能杀了一条疯狗还把它给顺利煮了吃了?他是在哪儿煮的?家里灶房的钥匙一直被赵老太死死把控着,在家煮了家里人能毫不知情?<br />
做这些事的肯定另有其人。<br />
赵老太太也是刚刚反应过来,她关注的点却在于赵年年居然偷偷吃肉不孝顺她这个奶奶!老婆子当即就站了起来:“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些年来家里给他花了多少银子!为了能给他攒钱抓药,家里恨不得吃糠咽菜勒着裤腰带过活,他倒好,一门儿心思地防着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