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周,成绩终于公布了。<br />
中午,学校的公示榜单前围满了人,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挤在公告栏前,或是兴奋,或是失望,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自己的成绩。<br />
我站在人群中,抬头看着榜单上熟悉的名字。<br />
“诗涵,你看到了吗?”<br />
张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br />
“我进年级前十了!”<br />
“恭喜你啊!”<br />
我由衷地替她高兴。<br />
“你呢?考得怎么样?”<br />
李婷婷一边踮起脚尖,一边试图在人群里找到自己的名字。<br />
“还行吧。”<br />
我随口回答,目光快速扫过榜单,很快在自己的年级排名栏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中等偏上,并没有太出色,但也不算差。<br />
“李婷婷,你呢?”<br />
我问道。<br />
她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成绩,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br />
“跟你差不多,没拉后腿就行。”<br />
我轻轻笑了笑,收回视线,打算从人群里挤出去,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无意间看到了旁边的初二年级榜单。<br />
目光扫过年级前几名的名字,忽然,在第三名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顾安念。<br />
我的心微微一颤,脚步顿时停住了。<br />
我怔怔地盯着榜单上的那个名字。<br />
他……考了年级第三?<br />
我不自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其他同学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成绩,几个初二的学生在榜单前窃窃私语——<br />
“顾安念这次又进前三了,真厉害。”<br />
“他不是一直成绩很好吗?不过他人好像挺奇怪的,从来不怎么和别人说话。”<br />
“就是啊,他每次都一个人,也不怎么参加学校活动,感觉超冷淡的……”<br />
他们的声音随着人群的嘈杂逐渐消散,而我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弟弟的名字上,心里竟然有些失神。<br />
我应该是知道的。<br />
他本来就很聪明,小时候他学习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型的,记忆力强,理解能力也很快。<br />
可是……我好像很久没有关注过他的成绩了。<br />
或者说,从父母离婚后,我就很少再去关心他的一切了。<br />
以前,我总是走在前面,他则是那个跟在我身后,问我问题的小孩。<br />
“姐姐,这道题怎么算?”<br />
“姐姐,你帮我看看,我这样写对不对?”<br />
那时候,我总觉得他很黏人,总觉得他很多问题很简单,但他还是喜欢问我。<br />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问我了,他的成绩比我还好,甚至比我更优秀。<br />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初二的教学楼方向。<br />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间里,他早已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br />
“诗涵,你在看什么?”<br />
张倩凑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笑了。<br />
“哎,你在看你弟弟啊?”<br />
李婷婷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榜单,惊讶地睁大眼睛:“哇,他年级第三?他这么厉害的吗?”<br />
我被她们的声音拉回了现实,随意地收回目光,故作平静地说。<br />
“嗯,他本来成绩就挺好的。”<br />
“这不就是学霸吗?”<br />
李婷婷笑着说道<br />
“你们姐弟俩,智商都不低啊!”<br />
“……”我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初二的教室。<br />
……<br />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校门,校园门口渐渐喧闹起来。<br />
我站在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等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br />
张倩和李婷婷本来想拉着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庆祝考试周的结束,可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们的邀请。<br />
“你有事吗?”<br />
李婷婷好奇地看着我,<br />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br />
“没事。”<br />
我轻轻笑了一下,没多解释,<br />
“你们去吧。”<br />
她们见我坚持,也就没有再多问,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午餐要吃什么,消失在校门外的街道上。<br />
我收回视线,继续等待着。<br />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进入我的视野。<br />
他还是一个人,单肩背着书包,走在人流中。<br />
只是今天的他,在我眼里,好像比以往更加清晰了一点。<br />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像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等他。<br />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br />
我抬起脚步,向他走去。<br />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br />
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微微皱起眉,嗓音低低的<br />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br />
“等你啊。”<br />
我笑了笑。<br />
他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睫,没有接话。他的睫毛很长,在黄昏的光影下,轻微地颤动着。<br />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脸颊。<br />
他的皮肤很软,带着一点点少年特有的温热。<br />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br />
“你很棒,安念。”<br />
我看着他躲闪的眼睛。<br />
“这次考了年级前三,姐姐真的很为你骄傲。”<br />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br />
像是有些惊讶,又像是……有些无法承受。<br />
我看着他<br />
“我们家安念,真的很厉害。”<br />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隐隐泛白。<br />
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些。<br />
我感受到温热的液体落在指尖,弟弟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揉着他脸颊的手上。<br />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克制着情绪,可是眼泪却像是决堤了一般,怎么都止不住。<br />
我愣住了。<br />
他……哭了?<br />
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莫名地慌乱了起来。<br />
上一次看到他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br />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他才刚上小学二年级。<br />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家里的地板上,客厅里回荡着我们的争吵声。<br />
“这是我的糖!”<br />
“才不是,是妈妈给我的!”<br />
“你胡说,明明是我先拿到的!”<br />
我们为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糖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br />
然后,我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他,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板上,委屈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br />
我当时看到他哭,自己也跟着急了,眼眶一红,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br />
“妈妈——弟弟欺负我!”<br />
“妈妈——姐姐不讲理!”<br />
妈妈闻声赶过来,一边抱着我,一边抱着他,轻声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糖果哪里比得上你们两个人重要?妈妈再去买两颗糖,好不好?”<br />
我们吸着鼻子,红着眼睛点点头。<br />
后来,妈妈真的买了两颗糖,分别塞到我们手里,我们才破涕为笑,又亲密无间地手拉手去玩了。<br />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哭得这么厉害。<br />
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被妈妈一起哄着哭泣。<br />
可是今天,站在学校门口的他,竟然像小时候一样,哭了出来。<br />
但这次,没有妈妈来哄他,没有糖果能让他破涕为笑。<br />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拼命地用手背擦着眼睛,可是眼泪却像是怎么擦都擦不完。<br />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br />
周围的人开始注意到了我们,回家的学生停下脚步,学生的家长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br />
“那个男生在哭吗?”<br />
“他怎么了?”<br />
我听到了旁边低低的议论声,看到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弟弟的身上。<br />
他依旧低着头,努力抹着眼泪,可是他的手指在发抖,眼泪还是不断地落下来,肩膀也微微颤抖着。<br />
我的心脏猛地一紧。<br />
不行,不能让他在这里哭。<br />
我没有再犹豫,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轻轻地牵着他往前走,想要带他离开这里。<br />
“跟我走。”<br />
他没有挣脱,乖乖地跟着我,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像是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让自己彻底崩溃。<br />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街道上的汽车声偶尔响起。<br />
弟弟的肩膀还在轻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滑落。<br />
我站在他面前,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br />
“好了,不哭了。你这样哭,别人会以为姐姐欺负你了。”<br />
他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但眼泪依旧在往下掉,像是怎么都停不住一样。<br />
我心里一阵酸涩,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住了他。<br />
他没有挣扎,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双手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衣袖,指尖紧紧地攥着。<br />
“我知道……”<br />
我低声开口,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微微的颤抖。<br />
“你不是因为考了年级前三才哭的,对吧?你是觉得,这些年,没人真正关心过你,对吧?”<br />
我闭上眼,鼻腔里充满了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温度,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悲伤。<br />
他不是因为成绩优秀而哭,而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努力,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看到他。<br />
他只是把所有的委屈藏得太深,藏到连自己都快忘了。<br />
“安念。”<br />
我轻轻喊了一声。<br />
他在我怀里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低低地应了一声<br />
“嗯。”<br />
“周末……能陪姐姐去看山茶花吗?。”<br />
他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光,愣愣地看着我。<br />
“山茶花?”<br />
“嗯。”<br />
我轻轻点头,手指帮他擦去脸上最后的泪痕,笑着说道<br />
“前几天听说山茶花快开了,周末去看看吧。”<br />
他沉默了一下,但最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br />
“……好。”<br />
“你答应了哦,不许反悔。”<br />
我勾了勾他的手指,像是在确认我们的约定。<br />
他抿了抿唇<br />
“嗯。”<br />
我看着他的脸,哭红的眼眶,微微湿润的睫毛,鼻尖还有点泛红。<br />
他哭得很惨,但莫名地,让我觉得……有点可爱。<br />
这种感觉很奇怪。<br />
我本该只是心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br />
我忽然,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br />
不是出于别的,而是单纯地,想要安慰他,想要让他不再那么难过。<br />
可是——<br />
我及时克制住了自己。<br />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br />
他也在看着我,泪水还未完全干透。<br />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即使没有言语,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绪。<br />
亲人之间,眼神,是能够传递很多情绪的。<br />
此刻的他,脆弱、无助,但又带着一点依赖。<br />
此刻的我,温柔、心疼,甚至……有点舍不得他这样的神情消失。<br />
可我知道,我不能做得更多了。<br />
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br />
“傻瓜。你以后别再忍着了,好不好?”<br />
他低下头,像是有些害羞,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br />
我似乎又重新走进了他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