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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夸小狗似的。<br />
邵逾白沉默不语,耳尖却悄然泛起一抹红晕。他单手稳稳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余逢春的胳膊,将他小心地送回后座。<br />
0166的声音突然在余逢春脑海中响起:[幸好开车的人是他。]<br />
余逢春心下了然&ash;&ash;在高速移动的车辆遭遇狙击时,经验丰富的狙击手往往第一枪就会直取驾驶员。虽然方才那一枪落了空,但从弹道轨迹和射击时机来看,对面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高手。<br />
若不是此刻握着方向盘的人是邵逾白,以那样刁钻的角度射来的子弹,恐怕早就让他们的车辆失控侧翻,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为灰烬了。<br />
……<br />
盯着面前人红晕不散的耳尖,余逢春手指动动,觉得鼻间还留存着无人机爆炸时的硝烟味。<br />
肾上腺素的短暂飙升,带来的感觉无限接近真爱降临。<br />
余逢春深吸一口气,默默等着那阵冲动散去。<br />
然而他等了好久,半天过去了,会面结束,回到新开来的车上,激素都代谢干净,他还是想亲邵逾白。<br />
……<br />
……<br />
秘密设置的囚室里,唯一的声音是通风管道发出的嗡嗡响声。<br />
仅存下来的袭击者被分隔囚禁,剥夺感官和时间观念,等待单独审问。<br />
袭击者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留神着嗡嗡声以外的一切声音。<br />
……<br />
有脚步声传来,闲庭漫步,好像只是从走廊上路过。<br />
哒。<br />
哒。<br />
哒。<br />
脚步声消失了。<br />
袭击者不受控制地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可惜,这是他这几天来听到的唯一人类声音。<br />
不过还没等他可惜太久,头顶悬挂的嵌入式灯管骤然亮起,刺目的亮光炸进眼眶,将囚室映得亮如白昼,与先前的黑暗阴沉形成最鲜明的对比。<br />
软弱的哀嚎声从袭击者嘴里响起,泪水疯狂分泌,迫使他低下头,藏进一片自己制造的阴影中,等待那阵针扎似的刺痛消失。<br />
“岳池昌,38岁,外籍华人。”<br />
一道清朗的声线在密闭的房间里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笃定。<br />
岳池昌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机械地转动着。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门边的白墙前不知何时多了把黑色皮椅,一个年轻男人正闲适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沓文件。<br />
资料的第一页,有岳池昌的证件照片。<br />
年轻人似乎很体贴,特意将那张照片举到他眼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纸页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照片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岳池昌胃部一阵痉挛。<br />
”你可能没见过我的正面照。”<br />
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爬上岳池昌的脊背。那种感觉就像独自穿行在幽暗的雨林时,突然听见身后枯叶碎裂的声响&ash;&ash;分明看不见任何威胁,却让人毛骨悚然。<br />
岳池昌挣扎着问:“……你、你是谁?”<br />
年轻人笑了。<br />
他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寻常的美人或许会因为过于契合协调的五官而显出几分虚浮,可他不同,他的眼神很安稳,仿佛经过无数次打磨,内敛平静。<br />
岳池昌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br />
“我就是余逢春。”年轻人轻轻叩了叩手中的文件,发出清脆的声响,“你那一枪打得真准,挡风玻璃的碎片差点要了我助理的命。”<br />
他的语气依然平和,却让岳池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br />
“……”<br />
门在此时忽然打开了,另一个男人迈步走进囚室。<br />
他身材修长,眉眼冷峻,行走时的姿势幅度极其精准,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br />
岳池昌坐在角落,看着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毛巾,正在低头擦拭手指。<br />
有鲜红的痕迹被擦下,是血。<br />
这个男人的手上全是血。<br />
岳池昌尽力不去想这些血来自哪里。<br />
忙完自己工作的邵逾白停在余逢春身旁,余逢春将文件递给他,随口问:“都说了?”<br />
“嗯,”邵逾白道,“能说的都说了。”<br />
作为曾经指挥舰Y上的警卫队队长,枪林弹雨间,邵逾白懂很多让人说实话的小技巧。<br />
岳池昌低下头,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br />
然而这个时候,余逢春又开口了。<br />
“以免你误会,我要提前给你解释一下,不是所有人在我这儿都是这个待遇。”<br />
岳池昌抬起头,正好看见余逢春从文件里抽出几张纸递给邵逾白,然后邵逾白朝他走过来。<br />
“这里面有三个人曾因故意杀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和死缓,十八位受害人里面有五名未成年,最小的那个才三岁。”<br />
余逢春道,声音落在冰冷的空气里,让岳池昌的手指跟着哆嗦。<br />
“还有两个涉嫌猥亵**,判处有期徒刑10~20年不等。”<br />
一张接一张的翻过去,岳池昌认识上面的每一张。这些都是和他一起参与此次袭击的人。<br />
“而且你知道最有意思是什么吗?”余逢春问。<br />
岳池昌抬起头,很茫然。他不知道。<br />
余逢春回答道:“最有趣的点在于,他们现在本来应该待在监狱里面,但我却在政府记录里面查到了他们的死亡报告。”<br />
死是不可能死的,岳池昌前几天还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喘气大笑。<br />
这说明有人伪造了他们的死亡,把他们接出监狱,并且安置在某个地方接受训练,只为了参与一次又一次的恐怖袭击。<br />
他们是被培养出来的亡命之徒,本身便死不足惜。<br />
“你是这里面唯一的意外。”余逢春说。<br />
邵逾白回到他身边,已经放弃除去手上的血迹,带着血腥味的手小心地不接触到余逢春。<br />
他的躲避被余逢春发现,二话没说就抬起手,不顾些许挣扎,一定要与他握在一起。<br />
两个人这么别别扭扭地纠缠你一会儿,邵逾白放弃了,放松胳膊,让余逢春牵着,把没散尽的血腥气蹭在他身上。<br />
岳池昌还在翻看那些资料,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br />
余逢春继续说:“我没有查到你的犯罪记录,而一般情况下,我查不到的东西意味着不存在。”<br />
“……”<br />
岳池昌朝他看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艰难求生的困苦疲倦。他有一双布满老茧的稳定的手,正是这双手,隔五百米打穿了余逢春车子的挡风玻璃,差一点就击中邵逾白的胸口。<br />
换做其他人,在他开枪的一瞬间就死了。<br />
“你出生在一个小县城,母亲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后来你凭借自身努力,考入名牌大学,学了历史……”<br />
余逢春慢慢说:“后来家中遭变,你读完大学以后去参军,成绩优异,获得过不少功劳,可惜在一次执行危险任务时伤到了腿,无奈退役,之后也没有更多消息了。”<br />
而所谓的空白消息的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挣扎求生。<br />
岳池昌不是坏人。<br />
但没有钱,会让一个好人走投无路。<br />
余逢春查到,岳池昌的母亲还在国外的一家医院里躺着呢,能不能醒还另说。<br />
囚室位于地下数十米,空气冰冷僵硬,再悦耳的声音在其中回荡,都显出几分不近人情。<br />
余逢春翘着二郎腿,问得平淡:“你是个狙击手,而狙击手的特点就是敏锐冷静,善于观察,我在其他人那里得到了一份答案,还需要你的回答来印证一下。”<br />
岳池昌闻言笑了,视线徘徊在邵逾白染血的双手上。<br />
他很讽刺地问:“我告诉你,你会放了我?”<br />
余逢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邵逾白的手。<br />
确实是有点吓人的,好像把手伸进人家肚子里,把心肝肺肠子一起掏了出来。<br />
“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余逢春转过头面对岳池昌,仍然握着邵逾白的手。<br />
他正色道,“他是个好人。”<br />
是啊,把人家心都掏出来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