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拂了一身满 > 第348页
('</p><p>“三哥……”</p><p>他茫然地叫着兄长,后者在门外静立良久才终于有所动作——一步步踏上不高的石阶,指尖触碰到门扉的一刹前尘旧事便争先恐后扑面而来,少时欢言皆在耳畔,某一刻他像见到姐姐身着绯裙从自己眼前笑着跑过,而许久未曾入梦的双亲就在她身后对他摇摇招手。</p><p>第174章</p><p>但其实……那里是空的。</p><p>什么都没有, 正如这座长安城徒留一地霜白,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这道理是凭谁都能明白的;他淡淡一笑, 收回的手却还有些许僵硬,入门时似仍还想将卫铮一同带上, 可惜伤得太重、依稀也是力不从心了。</p><p>“……我来。”</p><p>方云诲接了句话、又上前一步将逆王尸首从马上背下, 对方死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其实根本没有多重,那时却竟压得他喘不过气,以致许多是非都在眼前变得朦胧了;随三哥进门时先闻到一阵花香,抬头才见庭中有几株生得很好的梅树, 虬枝蜿蜒花冠如云, 寒风过时簌簌而落, 却是他幼年不曾见过的风致,仔细一想才想起那是当初三哥从江南回来时亲手在庭中种下的, 未料十年过去世上千百万人死于非命、这几树角落里的花却反开得越来越满了。</p><p>三哥似也有些怔愣, 而后竟又像是笑了——他没见过兄长那样的笑,慨然之外总有温柔,欣喜之余又见悲凉, 终而抬手轻轻触摸那几朵摇曳的小花、神情间只剩丝缕遗憾和不舍,不知那时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隐约像在同谁道别。</p><p>“三哥……让我去传军医吧。”</p><p>他莫名觉得不忍看, 三哥的血滴落在地上、颜色比满树繁花还要鲜艳,他则如他预料的一般摆手推拒了,行向后园时步伐看似稳健,可又分明有些近乡情怯的试探徊徨。</p><p>因为后园里……是他父亲同他告别的那方小亭。</p><p>当初南渡迁都时已故的宋公思虑周到、为方氏在金陵新筑的府宅与西都故邸有七八分像, 可再像也是不同、更无法尽数留下他们一族昔日生活的旧迹,如今又见真正的故家, 难免还是触景生情。</p><p>“贻之……”</p><p>当初与莺莺在牢狱之中一夜荒唐,自那之后父亲便再不肯入他之梦,如今大约照旧是不肯的,只是他自己心绪起伏多有波澜、是以才在庭中又看到父亲的幻影——他在叫他,母亲也正坐在他身旁,这样的虚景他以前也曾见过,只是这一回却是最逼真的。</p><p>“我说过最终世上将再没有人能救你们……”父亲的叹息也像就在耳边,望向他的目光也像诀别那晚一样是很含蓄的悲伤,“贻之,你后悔了么?”</p><p>……后悔?</p><p>他知道父亲在问什么,可答案却注定是对方不想听的,幸而他当时其实也并不是在责难他,或许那时同样也猜到了他最后的选择,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p><p>“他早些来见我们也好,省得一人在此生生受罪……”</p><p>说到这里母亲也看向他,神情那般酸楚、好像就要落泪了。</p><p>“只是我儿……母亲怕你疼啊。”</p><p>……疼?</p><p>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母亲是在说它还是在说别的什么,父亲又叹了一声,看他的目光渐渐也从复杂变得简单了。</p><p>“也好……”</p><p>他终于认可了他一次,在那么多无可奈何的退让之后,在那么多难分黑白的因果之后。</p><p>“如果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p><p>“三哥……?”</p><p>身边的四弟又在唤他、听语气已然有些惶惑,方献亭回过神、双亲的幻影便立刻消散了,他于是自己步入亭中坐下,正与记忆中父亲离开那晚是同样的位子——他希望今夜能与那晚更相似些,虽然无雪却有落花、唯独只少了一壶酒,于是便回头对弟弟说:“去寻个炉子来吧,今夜无事,正可陪我同饮。”</p><p>这句“无事”实有些荒谬,长安失而复得,单是接管俘虏重筑城防都要让人忙得晕头转向,何况三哥还不曾上书朝廷禀奏战况,如何会是“无事”?可他不敢问,大约那时也隐约察觉三哥是有话要同自己讲,那一夜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也有些云里雾里失去章法了。</p><p>“……好。”</p><p>他应后便去寻,可惜如今长安残破、要寻个小炉都是十分不易,酒也只能从军中搜罗,都是些又浊又柴的劣酒,可与当初先国公去时亲手烫的长安新丰相去甚远。</p><p>方献亭却不在意,寒亭之外落花如许、檐宇之内酒在炉上,于他这不停征战的半生而言已是足够宁静安稳;他是知足的,与四弟同坐时又看向一旁伏在石案上似睡着一样安详的卫铮,想一想,也为他斟了一杯酒。</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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